历数古代文学家或艺术家流派、群体,以四家联称者为数还着实不少。其中“初唐四杰”知名度尤高,原因大概不外乎四人几乎都有名振一时的佳作传世,且个人都有带传奇色彩的经历,故为后人所喜闻乐道。“初唐四杰”有时也直接以“王杨卢骆”出现于时人及后世的评述之中。王勃、炯卢照邻、骆宾王在新旧《唐书》中都有传,“四杰”之号在他们生活的时代就已出现。“四杰”之号似乎还有个特点,它不同于“吴中四士”、“永嘉四灵”那些有地域性的文人集团,“四杰”来自山西、陕西、河北浙江不同地域,因此这称号含有一个时代全国范围内文坛上的卓杰代表之意。今天研学唐诗者或唐诗爱好者是应该于“四杰多加关注的。历来关于“四杰”的论议伙矣,其中唐代杜甫的看法以及近人闻一多的看法对我们最具参考价值。
王勃雕像
闻一多先生在《唐诗杂论·四杰》中对“四杰”有过简洁而中肯的概括:“他们都年少而才高,官小而名大,行为都相当浪漫,遭遇尤其悲惨(四人中三人死于非命)。”先说年少而才高,王勃6岁善辞章,9岁读颜师古所注《汉书》,作《指瑕》以批评其错失;杨炯幼年即举神童,授校书郎;卢照邻弱冠即入邓王府,邓王誉之为“此吾之相如也”。而骆宾王七岁即能赋诗,那首《咏鹅》今天仍被新的一代准神童们在牙牙学语时就背得滚瓜烂熟。官小名大不必多说,四人仕途都坎多舛,这也许与其行为浪漫有关吧。王勃在沛王府任修撰时,诸王间喜斗鸡,王勃曾为文檄英王鸡,以此触怒了高宗。后又曾将犯了死罪的官奴藏于家中,过后又怕事情泄漏,竟将官奴杀死本当伏诛,幸逢大赦得免一死;
王勃作品中的滕王阁
杨炯见朝士穿着华丽,戏称之为“麒麟楦”,人问何意,他说:“那些弄麒麟者,只不过在驴身上复了一层光彩耀目的皮,去掉皮,驴仍然是驴。”这当然会触怒那些朝士而骆宾王为徐敬业草《讨武曌檄》,在武周朝当然被视为大逆不道之行径。因此,“四杰”在时人眼中带有离经叛道的意味,裴行俭就说过:“勃等虽有文才,而浮躁浅露……”这群行为有点怪异的奇才在那个时代确实为人所嫉,甚至有所谓“鲜克令终”的预测,而王勃在《滕王阁序》中也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喟叹。实际上四人的命途确实多舛,王勃于27岁时渡海赴交趾省亲,不幸溺水,惊悸而死。杨炯在44岁时卒于盈川令官职上,也属英年早逝。卢照邻长年为疾病所苦,在不堪忍受折磨的情况下投颍水而死,骆宾王随徐敬业起兵讨武氏,兵败后不知所终……“鲜克令终”的话不幸言中,令人唏嘘。
滕王阁
“四杰”殁后,一些对其行径有所不满的人甚至连他们的文学成就也想加以抹杀,斥之为“文风轻薄”,这种责难声甚至到杜甫时代还喋喋不休地响着,杜甫甚不以为然,在《戏为六绝句》中有两首诗专为四杰辩诬: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杜甫雕像
纵使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龙文虎脊皆君驭,历块过都见尔曹。前一首指出“四杰”的创作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当时体”,你们这些哂笑他们为文轻薄的人在历史上消失后,他们仍将如滔滔江河万古奔流。后一首客观地指出“四杰”之作是不如汉魏时期的一些承风骚遗韵的作品,但他们皆如千里马(“龙文”、“虎脊”皆指千里马)自由驰骋,在他们奔腾矫健的姿影下,你们就相形见绌了。历史是无情的,杜甫的预言成了现实,“四杰”的作品今天依然焕发着光彩,其历史地位也不断为人们所认知。
杨炯的《从军行》的意境
关于“四杰”的贡献,还是闻一多说得精辟:“正如宫体诗在卢、骆手里是由宫廷走到市井,五律到王、杨的时代是从台阁移至江山与塞漠。”前一句的诗证是卢、骆的代表作《长安古意》、《帝京篇》。后一句的诗证为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和杨炯的《从军行》。当然“四杰”的佳作还有不少。王勃的《王子安集》、杨炯的《盈川集》卢照邻的《幽忧子集》骆宾王的《骆临川集》,至今仍是最得人青睐的唐人别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