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时代的史学家,大都把“天时”解释为老天爷意志的表现,那只不过是胡编瞎诌,是子虚乌有的事。诸葛亮常把“天时”与“人事”并提,指的是自然、社会的运行趋向,历史发展的趋势和人心的归向。
对一个军事家来说,善知天时人事是十分重要的,这是因为,他在制订战略时,必须尽量与这些“趋向”、“趋势”、“归向”相合,否则就必然失败。
任何时代的任何战争,都是政-治的继续,军事家总是为着某种政-治目的而打仗的。诸葛亮北伐中原的政-治目的是什么呢?那就是他在《出师表》中所讲的“北定中原”、“兴复汉室”,即打到中原去,消灭曹魏,重新恢复刘氏的汉家王朝的一统天下。
诸葛亮这个政-治目的在隆中对策时就流露出来了,那时的提法是“成霸业、兴汉室”。那么,诸葛亮的这个政-治目的,或政-治口号对不对呢?是否能实现呢?
由于豪强地主势力的不断膨胀,土地兼并的日趋激烈,再加上外戚、宦官这两个恶性肿瘤侵蚀中-央政-权的机体,东汉王朝从和帝起,便一天天衰败下来,到桓灵之际,各种社会矛盾都空前激化。黄巾大起义的爆发以及军阀的割据与混战,表明东汉王朝的灭亡已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
诸葛氏在隆中对策中第一次提出“复汉室”的口号时,汉献帝早已成为曹操彀中的玩物,东汉王朝名存而实亡了。所以,复汉室的口号在它最初出笼时,就是违背人民意愿,违背历史发展趋势的。
唐朝的吕温曾这样批评诸葛亮:“民无德,以德为归,抚则思,虐则忘。其思也,不可使忘,其忘也,不可使思……高(祖)光(武)旧德与世衰远,桓灵流毒,在人骨髓,武侯乃欲开季业,振绝绪,论之以本,临之以忠,使人思汉,亦不可得也”。这样的批评也是十分中肯的。
不过,在隆中对策时,“复汉室”这个口号,对刘备集团的发展来说,还是有一定的策略意义的。
这是因为,当时东汉王朝虽已为劳动人民所唾弃,但刘社会上那些受儒家思想影响较深的地主、官僚、文人、武士来说,还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和凝聚力,诸葛亮叫刘备以“帝室之胄”的身份打出复汉室的旗帜,既可以使刘备堂而皇之地名正言顺地推行霸业,又可以把那些忠于汉室的人吸引到自己麾下,同时还可以对曹操集团中的拥汉派起到一种煽动作用,从而瓦解动摇其军心。
但是,到诸葛亮北伐时,政-治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汉献帝早已被废黜,不仅曹氏,而且孙刘也都公然当起皇帝来;在社会上,东汉末年的那种“君择臣,臣亦择君”的大分化,大改组的政-治局面已告结束,文人武士们都已选投某一政-治集团并为之效力,谁都不再把东汉王朝皇室放在心里;曹魏政-权内部,拥汉派与拥曹派的斗争亦早不存在,兴汉室这个口号在中原士族及其他地区的士族中,都不再有什么号召力和吸引力。
由是观之,诸葛亮在北伐中原时所提的政-治口号,不仅是违天时,逆民意,而且也无丝毫的策略意义。
唐朝的吕温从策略的角度批评诸葛亮说。“向使武侯奉先主之命告天下曰:‘我之举也,匪私刘宗,唯活元元。曹氏利汝乎,吾事之;曹氏害汝乎,吾除之。’仰虐魏逼从之民,耸诚感动,然后经武观衅, 长驱义声,咸洛不足完矣。”
可惜的是,诸葛亮放着“活元元”,为民除害这个“至公”的口一号不提,却硬要人们为复兴汉室效命,老百姓岂能心服?由于“彼未心服”,所以,纵然诸葛为之奋力,但“勤而靡获”。他之所以失败,是由于他“未能审时定势,大顺人心”,“才有余而见未至”也。
吕温的分析是一针见血颇中要害的,诸葛亮复兴汉室这一政-治口号的根本错误,就在于不符合历史发展的趋势,不符合民意所向,他却至死不渝地顽固坚持,足见他“见未至”,颇不善知天时人事也。
由此看来,诸葛亮在此后多次北伐中原的战略,是既不符合当时蜀国的国情,又不符合当时中国全局的实际的,其战略目的是违背历史发展趋势和民心归向的,因而它是一个带有极大主观盲动性和冒险性的错误决策。这也是它必然要失败的根本原因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