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没有哪个历史爱好者能够逃脱古埃及的魅力。
金字塔、木乃伊,法老的诅咒,甚至外星人·····这些神秘乃至恐怖的符号化意象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古埃及的象征。虽然这十分荒谬,但也确实是事出有因——
首先,古埃及文化中的确存在很多至今未解的谜团,比如金字塔的建造方法,至今科学家们还在争论不休;
其次,古埃及的艺术风格也着实独特,就看他们的壁画——
不得不说,实在是让人感到“很别扭”······尤其是在“恐怖谷效应”的加持下,更加重了古埃及在人们心目中神秘、恐怖的印象。
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知道,偏见和误会往往源于缺乏了解,
所以,我们不妨来了解一下:埃及这种奇特的壁画风格是怎样形成的?
首先来仔细审视一下,这些壁画究竟“怪”于何处:
以上图为例,仔细分析可以发现:古埃及壁画的“奇怪”,主要在于各部位的观看角度不同:
头部是侧面视角;
头上的眼镜却是正面视角;
上半身是正面视角;
双腿又变成了侧面视角······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古埃及人会选择这种奇怪的画法?艺术的“目的”
想要弄清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我们现在所说的“艺术品”,在其诞生之初,都是有着十分明确而现实的功能的。并且,在时间上越久远,其实用价值就越明显。
比如,被誉为“史前卢浮宫”的法国拉斯科洞窟(the cave of Lascaux)上的岩画:
经考古学家检测,这些绘画创作于约1.5万年前,大概是新、旧石器时代之间的过渡时期。
很显然,那时的人们每天都要为生存而战,应该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创作一些专门为了欣赏的画作——更何况,这些画都位于洞窟的深处,需要经过很多又低又窄的通道才能到达,要仅仅是为了欣赏或装饰的话,肯定也不会画在这么偏的地方。
所以,这些壁画的存在,一定是有着另外的目的。
其实很简单——
对于当时那些对大自然的认识仍处于蒙昧状态的先民们来说,分清“幻象”和“现实”是有些困难的。因此,他们心里有一种很强的观念:如果对着画中的野牛痛打一番,那么他们就能够在真正的原野上战胜野牛。
打败了你的图案,就等于打败了你
其实,这种这种“图像=真人”的观念我们现代人也还有:我们会小心地呵护好亲人的照片、偶像的海报,这种心理正是上述原始观念的遗存。
不光是原始人的壁画,从古至今很多经典的艺术品,在诞生之初都不是纯为审美而生,而是带有明确目的的。也就是说,不是用来“欣赏”,而是用来“使用”的。
那么,埃及艺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古埃及的“生死观”
古埃及的代表,是金字塔、木乃伊。
而这两者的作用是一致的:完整地保存法老的尸体。
因为在古埃及人的观念里,现世生活是短暂的,而死后的往生世界才是永恒的。然而,如果想在那个世界继续生存,就必须把遗体完好地保存下来。于是,他们对法老的遗体进行防腐处、缠上布条、装入石棺、放进金字塔中的墓室,还在周围写满符咒——这都是为了让法老走入另一个世界。
图坦卡蒙的墓室(注:他并非葬在金字塔,而是底比斯附近的“帝王谷”中。不过道理和金字塔是一样的)
把尸体完整地保存好了,逝者才能像生前一样,“完整”地生活于另一个世界。这就是古埃及人的生死观。
明白了这一点,壁画的意义也就呼之欲出了——“复刻”现实世界
和金字塔、木乃伊一样,壁画的目的也是要最大程度地保存住死者生前的模样。所以,古埃及画家们的首要目的,就是把画面中的所有部位都绝对清楚地表现出来。因此,针对不同的部位,画家们都会选取它最有辨识性的角度来进行绘画。
换句话说:
“看着不像”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给活人欣赏的),关键是各部位要齐全,不能“缺胳膊少腿”!
为什么头部是侧面视角?因为头从侧面最容易看清楚;
为什么眼镜和上半身是正面的?因为眼镜基本上只能从正面去看,而上半身只有从正面看才能不挡住胳膊;
为什么腿又变成了侧面视角?因为人的腿更多是前后活动的,正面的辨识度不如侧面高······
这一切都完美地服务于目的。
可以想见,如果以我们现代人认为的“真实”为原则去作画,那对人体的展示势必会在某些方面存在缺失。比如米开朗基罗的名作《创造亚当》,我们现代人看起来是挺好,但如果图中的亚当是个古埃及的死者的话,他一定会吐槽
“我右胳膊怎么这么短?
我左脚哪去了?!”
归根结底,金字塔、木乃伊、方尖碑、壁画、雕刻······这些都不过是服务于同一个目的的不同手段,
一切都是为了“永恒”。
结语:一潭精致的死水
就这样,古埃及的艺术被他们的世界观、生死观牢牢捆绑着,延续了三千年。
在这三千年里,埃及的艺术家们总是从小就开始学习这一套固定的绘画技巧,学习写出一手优美的圣书体。一旦他把这些都掌握了之后,就可以出师,开始利用所学去为法老和贵族们服务了。
没有人要求他们进行创新。
虽然中间也有过些许的突破——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埃赫纳吞( Akhenaten )曾对埃及的宗教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创立了历史上最早的“一神教”),同时也在艺术上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创新,就像下面这幅:
埃赫纳吞与其妻子奈菲提提,约公元年前1345年
可以看到,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风格,完全摒弃了之前那种略显刻板的画法(据学者研究,有可能是吸收了一些邻近国家的画法,如地中海上的克里特岛)。
但可以想见,这在当时被斥为离经叛道。他发动的这场改革,也在他死后不久就终止了。在他之前已经持续了一千多年的风格,又持续了一千多年。
或许用“一潭精致的死水”来形容古埃及的艺术可能会有些不合适,但不得不承认,没有变化和创新的艺术势必无法长久。
公元前30年,埃及成为了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公元4世纪之后,古埃及的圣书体更是几乎失传,传统意义上的“古埃及文明”就此湮没在了历史的黄沙之中。直到一千多年后拿破仑的军队在进攻埃及时发现了罗塞塔石碑(Rosetta Stone),才又成功解读出古埃及文,并催生了“埃及学”这门学科的诞生。
罗塞塔石碑,大英博物馆“镇馆之宝”
但这又能怎样?
“古埃及文明”,早已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标本了。
从埃及的故事中,我们可以更深切地体会到,“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延续到现在的中华文明有多可敬、多可贵。
相关参考书籍:
《艺术的故事》,贡布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