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王阳明是非常少见的实现了“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的一代大儒。
平定宸濠之乱,是他最为人称道的事功。因为打仗简直像是“开挂了”,人们普遍认为他智谋超群、精通兵法。他自己却认为:第一,他并不比对手更聪明;第二,兵法没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会这么认为?那他是凭借什么“开挂”的呢?
交手双方的实力对比
1472年10月31日,王阳明出生在浙江余姚。
1519年,平定宁王朱宸濠的叛乱,是他一生中立下的最具传奇性的功业。
我们首先看一下当时交手双方的实力对比:
宁王这一方,已为叛乱准备了将近十年。他训练了精锐两万多人,此外还招徕了众多亡命之徒,总兵力七万多人。他还以大价钱,招徕了刘养正、李士实两名谋士。刘养正从小就被当做神童,李士实自认为是诸葛亮再世。
王阳明这一方呢,叛乱发生时,他恰好在去福建处理军务的路上,远离了他的军事基地赣州,那时他乘坐的船已经到了宁王的基地南昌旁边,他本人也差点被叛军抓住。他在情急之下退到吉安,在那里临时召集了一支三万多人的队伍,其中三分之二还不是正规军而是民兵。
双方实力悬殊,而且,一方预谋了很久,一方仓促应战。
应当说,从战前形势来看,王阳明打赢这场仗的希望,几乎没有。
当时,接到了消息的北京方面慌作一团,但却有一个人气定神闲,那就是之前举荐王阳明到江西巡抚南赣的兵部尚书王琼。他安慰众人说,不用担心,我之所以推荐王阳明去江西,就是为了对付朱宸濠,用不了多少时间,王阳明就能平定叛乱。
果然,就像王琼说的那样,王阳明打了非常漂亮的一仗。王阳明是怎么“开挂”的
王阳明首先对宁王发动心理战。
他派人四处散布假消息,说几十万援军就要进入江西。他故意让人带着调兵的假公文去南昌,让假公文落到宁王的手里。
他在叛乱刚发生时,就分析了对手的动向:宁王的上策是直捣北京,这会天下大乱;中策,是进攻南京,这样大江南北会受到很多伤害。如果宁王留在南昌,这是下策,叛军就带不来多少破坏了。
他想把宁王牵制在南昌,也把战火对民众的伤害,降到最低。
有人问,宁王会相信这些假消息吗?王阳明回答,不需要他相信,至少他会生起迟疑的心,只要他一迟疑,他就大势已去了。
宁王疑神疑鬼,虽然他的谋士再三催促他出兵,要么打北京,要么打南京,但他犹犹豫豫没有出南昌。当他终于明白过来时,却又以为王阳明真的无兵可用。他带着六万人直扑南京的门户安庆,只留下一万多人防守南昌。
王阳明也在此时完成了部队的集结。他在清晨的大雾中突袭南昌,城内的叛军在惊慌中,以为真的像王阳明之前说的那样,几十万大军来攻了。不到一个时辰,官军就攻下了南昌。
正在猛攻安庆的宁王听到南昌丢了,大惊失色,不顾谋士的阻拦,调转方向来抢夺南昌。
双方决战鄱阳湖。叛军来回奔波,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又疲惫不堪,在气势上已处于下风了。官军刚刚打下了南昌,气势高昂。鏖战中,处在上游的官兵,突然放出十万免死木牌。叛军纷纷去捡,顿时溃散了。
第二天,宁王亮出所有的家底,把残余力量组织成一支敢死队,想要拼命做最后一搏,但在双方打得正热闹的时候,官军的阵中升起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宁王已擒。”敢死队看到金主没有了,顿时也哗啦啦散去了。
宁王束手就擒。
战报显示,王阳明平叛,斩首4459,烧毁敌船746艘,而自己的士兵只阵亡了68名。王阳明如何复盘这一战
这一战,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很自然地,很多人在战后向王阳明请教谋略、兵法。
让人困惑的是,对于这一类的请教,王阳明不但不正面回答,而且回答得很奇怪。
他说:哪里有什么用兵之术,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提升自己的修养,让自己的心平和起来,用兵之术自然就有了。我的对手,也很聪明。我跟他们的不同就是,我能做到不动心,他们总是动心。如果一个人动不动就慌乱,那么即便他平时再聪明,到了关键时刻,也没有什么聪明可用。
这就是他的战后复盘。对此该怎么理解呢?
王阳明年轻的时候,的确曾经读过很多兵书,但是他认为,他在这一方面,比起对手来,并没有多少优势。他认为,他的优势在于,他能做到比对手更冷静。
为什么他能更冷静呢?
战前有一件事可以说明这一点。
当时王阳明还在召集军队,他的人马比起宁王来势单力薄,还有传闻说他的旧部下带人去投奔宁王了,因为可以从宁王那里得到高官厚禄。
对此,追随王阳明很久的弟子也感到恐慌,王阳明对他们说,即便是全天下都去争权夺位了,我们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弟子听了,“一时胸中利害如洗”,也就是说,再也不惴惴不安、患得患失了。
为什么他的弟子听了他的话,有这个反应呢?
因为王阳明坚持的是义理逻辑,他不在意利害得失,他在意的是做出的选择、行动是否合理。他认清楚了自己做的是合理的事情,他的心就很平静。他的弟子理解他,及时制止了心中的慌乱。
反过来看宁王,他遵循的恰恰是王阳明所抵制的利害逻辑。他发动叛乱,目的是争权夺位,必然患得患失,他的心,很难平静,很容易慌乱。他并不缺乏智力资源,他的谋士也都很聪明,但是他的慌乱往往让这些智力资源作废。
王阳明对宁王的胜利,是心理战的胜利,更是“不动心”对“动心”的胜利。
用今天的话来说,因为不计输赢,更可能会赢。宁王太怕输,真的输了;王阳明不怕输,反而以劣势兵力获得了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