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1日，党的77岁生日，是我脱下军装后到地方工作的第一天。从那天起至今，我在这个当初名叫肥城县水泥制品厂、现改名为山东鲁泰建材科技集团的单位，工作了21年。21年来，我一直守在单位的锅炉房，是一名平凡的锅炉工。
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在军营时那个曾颇有名气、甚至出现在银幕上的绰号：“深山鸿雁”。我并不是要记得那份荣耀，只是想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当“鸿雁”时那种对工作的热忱和专注，来面对平凡又不平凡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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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队服役时，我的事迹曾被拍成纪录片；退伍后，我在工厂的锅炉房一扎就是21年。对于这种人生“落差”，我不以为意。因为我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自己的价值又在哪里——
从“深山鸿雁”到“锅炉铆钉”
■玄绪华
玄绪华在部队当通信员时的情景
1998年7月1日，党的77岁生日，是我脱下军装后到地方工作的第一天。从那天起至今，我在这个当初名叫肥城县水泥制品厂、现改名为山东鲁泰建材科技集团的单位，工作了21年。21年来，我一直守在单位的锅炉房，是一名平凡的锅炉工。
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在军营时那个曾颇有名气、甚至出现在银幕上的绰号：“深山鸿雁”。我并不是要记得那份荣耀，只是想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当“鸿雁”时那种对工作的热忱和专注，来面对平凡又不平凡的岗位。
一
1982年，我从山东省肥城农村应征入伍，成为武警北京总队十一支队的一名战士。支队驻在深山，远离城市，倒也历练了我从容淡泊的心态。我谨记父亲的教诲，真诚待人，热情工作。第二年，我这个腿勤手不懒的小个子兵，就被选为通信员。从那之后，我每天都要乘着火车，在山区往返200多里，为战友们投递报刊信件，购买日常用品。大家亲切地送给我一个绰号“小鸿雁”。
支队驻扎的山区，出门是沟，抬头是山，全支队十三个执勤站点分布很散。那时别说手机，很多家庭连电话都没有。因此，收到家书与报刊就成为官兵们每天的期待。为了保证大家能按时收到信件，受到跳伞的启发，我创造了在火车上“沙袋送邮件”工作法，计算好火车到站的每一个时间点，准确无误地将装有信件的沙袋投向车窗外等待的战友，因此节省了大量时间。
不过，火车到达的站点毕竟有限，那些偏远的执勤点，我依旧要翻山岭、穿隧道，徒步20多公里山路去送信送报。同时，我也“顺路”为驻地附近的车站、派出所、敬老院等13个单位以及山区群众投递报刊信件，主动当上义务邮递员。
下雨了，脚崴了，鞋破了……但我送信的脚步不停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10余年间我走了4万多公里山路，为群众投递信件15000多封，邮包1100多个，汇款单800多个，无一差错。
组织对我的工作给予充分认可。10多年的军旅生涯，我先后荣立二等功1次、三等功2次，被评为“北京市优质服务积极分子”“全国新长征突击手”，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被誉为“深山鸿雁”。
1986年，我的事迹被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成纪录片《深山鸿雁》。那是全军第一次为一个战士拍摄专题片，也成为我们部队新兵入伍必看的英模教材。
离开支队前，领导亲自来相送，临别时叮嘱我：“玄绪华，记住了，脱下军装还是个兵！”
二
玄绪华在锅炉间工作 图片由作者提供
我退伍回乡安置那年，肥城县水泥制品厂是整个县城效益名列前茅的好企业，我打心眼里感谢组织的厚爱。上班那天，我告诉自己，军装换成了工装，但当兵人的赤诚与奉献精神不能换。
进厂后，我先是被分配在调制机岗位，天天与钢筋打交道。有一天，我正在埋头干活，动力车间的焦主任慢慢走到我身边，我连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向他打招呼。
焦主任说：“玄绪华，我盯你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你是个退伍兵，眼下有件事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动力车间锅炉房缺一名锅炉工，你去不去？”
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想也没想地说：“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焦主任哈哈笑起来说：“那就这样定了，明天你就到动力车间报到。”
事后我才知道，由于原先锅炉班班长退休，焦主任一直在全厂物色接班人。他偷偷盯了我好几天，发现我从不偷懒，有人没人都是一个工作标准，觉得这个小伙子靠得住，加上又是个退伍兵，就专门向厂里打了报告，调我到锅炉房上班。
到了锅炉房我才知道，这个岗位很重要。说得简单点，水泥制品的生产需要蒸汽动力来完成，锅炉就是提供这种动力的源泉。我们厂领导说得更到位：“锅炉房就是咱们厂的‘心脏’。”
能到厂里的“心脏”工作，我很知足，也很自豪。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岗位上加倍努力，把这个大“心脏”保养得健健康康！
锅炉房共有6名工人，2人一班，24小时不停“三班倒”。上岗的8个小时里，要不停地卸煤、装煤、填煤，连吃饭都得在工位上解决，每天至少要铲运上千公斤煤炭，夏天炉边温度高达50摄氏度，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工作环境很艰苦。但我凭着军人的韧劲，默默坚守,从未因个人事情影响工作，从未发生过一起安全事故。
由于我干活卖力，也爱钻研点工作小窍门，没过多久就当上了锅炉班班长。那时年轻，每天有使不完的劲儿，除了本职工作外，我的其他“潜能”也被车间领导不断发现，我成了车间的宣传员、板报员、政策讲解员……
劳动的充实与快乐，只有置身其中，才能充分体会到。我就像重新回到了部队，回到了警营，虽然每天都是汗洗几遍身，但充实而快乐！
三
不过，要当一名称职的锅炉班班长，也并非那么容易。
我刚去锅炉房不久，就遇到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儿。那段时间，连续有两个单位来厂里退货，说我们的产品不达标。技术人员分析来分析去，最后把板子打到了锅炉房，原因是锅炉房供热不匀，导致动力不足，致使部分制品在压制过程中不达标。
看着那些次品被厂领导当众砸碎销毁，我们锅炉房所有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悄悄取了几块废品底料，认真保存起来，作为“纪念品”。从那之后，只要心存偷懒应付之想，我就把它们拿出来“刺激”自己。
在此后的工作中，我把小小锅炉房当作“战场”，认真钻研工作流程的每一个具体细节，怎样能节煤？怎样在节煤情况下提升燃烧效益？怎样确保传送带始终清净高效？怎样在固定人员情况下通过创新方法提升效率？
我慢慢感悟到，工作的最大乐趣不是你在岗位上的被动坚守，而是通过这种有创造性的坚守，带来可以共享的劳动成果。在锅炉班班长这个岗位上，通过我与工友的努力，通过优化风门控制系统、改进除尘水泵并联机构，为企业节约生产成本近200万元。
但我总感觉自己做得还不够，每年单位评选先进，大家把票投给我后，我常常倍感压力，还找过领导想把荣誉“让”出去。但厂领导告诉我：“荣誉是面镜子，能照别人，也能照自己。”
听到这话，我蓦然想起自己在深山里的那些经历，也就明白了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下去。
四
几年前，我的老部队的老领导打听到我在鲁泰集团当锅炉班班长，专门赶来看望我。从那时起，我当年在部队里的事迹才被厂里的领导和同事知晓。让我感动的是，老领导还把当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纪录片带过来，在我们全厂进行了播放。
那段时间，我成了厂里拍过电影、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的“名人”。说实话，那种感受我不习惯，我仍然通过一铲一铲往锅炉里送煤来提醒自己：这里才是你玄绪华的位置。
荣誉，只代表昨天的努力，而那些努力也已经被荣誉所定格。对照老英雄张富清，我差得远呢。但与张富清老前辈相同的是，我十分珍惜党和军队给予我的荣誉和认可。这些年，也曾有个别私营企业主“挖”我出去，薪酬比单位高不少，但我真没怎么看重那些薪酬。我觉得，我身上承载的那些闪耀的荣誉更“值钱”，价值无法计算，也不能计算！
(李德营整理)
